扛着B站观众给的400多万次投币，《雾山五行》迎来了大结局。等了三年，出了三话，播了三周。来得慢，现得汹，豆瓣上近3万人评价，得分9.3。

这是六道无鱼工作室的第一部作品，讲述金木水火土五行能力者、妖兽、人类之间的纷争矛盾。画风融合了中国山水画和书法的特征，泼墨泼彩，毛笔勾线。许多人说，“六道无鱼，六到无语”。

打斗戏行云流水，毁天灭地。文戏生离死别，猛男落泪。反派贪嗔痴并存，面向成人。王思聪、彭昱畅、赵小棠、张云龙、叫兽易小星一众明星大V甘当自来水。

一时之间，江湖上尽是导演林魂的传说。该男子在片尾职员表反复出现，身兼出品人、编剧、分镜、原画、场景、三维制作、动作设计等16个岗位，众所周知的贫穷使这位动画人每样都会亿点点，甚至连主题曲都是他自己演唱的。

《雾山五行》的起点是痛苦的。2016年前因为版权纠纷，林魂付出全部心血的《岁城》无疾而终。之后，他回到老家浙江衢州，花费三年，在遗憾和压抑中创作了《雾山五行》。

衢州是非常小的南方城市，只有两个区。林魂在那成立了六道无鱼工作室，曾经两年之内只有3名员工。就是这样一支人数从未超过10人的团队，制作出了今天的《雾山五行》。

8月7日，我们采访了忙个不停的林魂。中途他被制片人十七（也是他的妻子）叫走两次，一次是渲染出了问题，一次是视频长度不对。他们还在修改第3集的细节，当时距离上线还有两天。

在B站独播的《雾山五行》是几乎能给六道无鱼工作室定生死的作品，但幕后的故事却没怎么被当事人直接讲述过。网友已经相信他们的公司在山沟里，注册资本只有10块钱。

让我们听听林魂自己是怎么说的。

我没想过搬到一二线城市

2017年，我们正式开始制作的时候，敲定了剧本和故事。大家的生活跟五行都是有一些联系的，金木水火土，相生相克，能代表中国的一些哲学思想，所以就尝试做一些东西。

“火”在五行之中不是常态的存在，它需要被创造出来，所以我们会以火行为主角。想表达的东西，要结合后面的故事才能说，所以现在不太方便透露。（笑）

主角火行 闻人翊悬 

《雾山五行》的用线是模仿毛笔勾线的效果，稳定性、复制性是比较差的。因为它不是单纯的一条实的、干净的线，会有一些笔锋和笔法，需要对毛笔、国画、白描有了解和绘画功夫，这块是我们比较大的一个区别，也是一个难点。

不能说是“全新画风”，只是融合的风格，不是纯粹的风格。

我们考虑过把简单的、非核心的环节外包出去，比如上色。实际上也没包出去，后来好传（好传动画，《雾山五行》联合出品方）帮忙包了一些上色。

打斗场面，经费没有燃烧，我们所有经费都数得过来的，燃烧的是我们每个人的激情和热情。

第2集闻人和孔雀的打斗，有几个其实我不满意，我甚至替换掉了一个20秒的战斗戏。那是最后一段高潮戏的打斗，当时花了好几月反复研究，已经做完成品了。但中间衔接和过渡慢一些，打斗质量和级别不太够，所以还是一刀切换掉了。

等于20秒的东西全部都烧掉了，没了，时间、精力、金钱全部忍痛割爱了。

《雾山五行》第2集高潮打斗

我觉得你说得也挺好，再加10个人，不见得能让效率变高。因为我们每个员工，美术功底和理解都有些差距，一个片子风格上一定要统一协调，这个工作一定得我自己来做，所以作画监督比较累。

招聘这块，第一可能大家不一定喜欢我们的风格，不太常见。学习、驾驭也有困难。我愿意慢慢培养，其实我们招人比较简单，哪怕他对我们的风格不熟悉，只要基本功和对动画的理解过关也行，只是这种人才比较少。

第二，我们知名度没那么高，有一段时间不太会有人关注到我们工作室的动向，当然我们是长期招聘的。最近简历是有，对口的比较少，大部分还是热情非常高的行外网友。

《哔哔Q独家专访 注入林魂！》

衢州不算特别发达的城市，人才的培养和招聘会有一些局限性，只能一点点来。能够相互协调好的话，我不觉得自己会需要一个特别庞大的团队，肯定不会超过50人。

另外我更正一下，我们并没有像网上说的是在山沟沟里办公（笑），太夸张了。媒体写的“烂柯山下、兰溪江边”，当然也有一些渲染的成分了。

我还没有想过把工作室搬到一二线城市，因为我喜欢简单的生活，不太喜欢快节奏。做动画可能偏宅一些，对外面世界接触的并不多。很多同事其实不在意在哪办公，只要周边吃好喝好就行了。

我们工作室的成员几乎都是外地的。山东、广东、四川、浙江，全国的都有。他们喜欢这个动画的风格，这是第一点。第二也是愿意踏踏实实干这个行业，基本上都出于对我和团队的信任。

有一个同事，从我创立这个工作室之前，就一直跟着我，期间也有一些波澜，外界的诱惑、家人的左右，其实都会有一些想法，但出于对我们的信任，他坚持下来了。现在取得这个成绩，我觉得也可以给他父母交一份满意的答卷。

做动画的

没有几个人身体是没毛病的

几乎所有职员表上所涵盖的，我基本上都负责。动画和上色这块参与少一些。最重要是导演工作，还有分镜、前期的原画，包括后期摄影和三维等等。

《雾山五行》片尾演职人员表

动作设计这块，肯定比不了专业的。我是个体育爱好者，经常看很多球类比赛，也会非常关注中国运动员。比如说张伟丽UFC的比赛，这属于世界上最高等级的格斗比赛，就是没有太多限制，非常能够展现实战水平和应战能力，对创作也会产生帮助。

我有空了也会整那么几下，不练拳，练的都是器械，比如说长枪、短刀、长刀。都是自己找资料研究，衢州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学的。

唱主题曲《渊海无畏》是我第一次去录音棚录歌。因为这方面预算不是特别充足，我平常也喜欢唱歌录着玩，所以想要不自己来试试看，实在不行再想办法。

录之前的一周天天都在练，得把歌唱熟了，词不能错，但是后来有一个字还是给念错了。实际录棚的时候比较顺利，不到3个小时就完成了。

水冠（第一集中出现的鸭子角色）也是第一次声演配音，都是第一次。在北斗（企鹅工作室）那边，藤新老师（配音导演）他们在现场的时候录的，就两三句话。藤老师什么评价都没有，因为很简单，就算有，他也不好意思说。（笑）

林魂配音的角色 水冠

有观众说3集应该连在一起放到影院，我觉得没有达到院线级别。比如动画的演出部分，我们做了一些简化和省略，就已经明显是达不到电影的标准了，这也是一个遗憾。一切都碍于我们的精力、能力，包括财力的限制。

《雾山五行》能做出来，我觉得一些观众、亲朋好友的鼓励是最大的动力。他们鼓励就很简单啊，想看。

其实从等比人数来讲，我觉得我们效率非常高，大家真的一门心思想把作品做好。我没有加班的概念了，每天可能十点、十一点结束工作，一年几乎没有休假。休息的时间全都是陪小孩了，家庭对我来讲属于第二事业。

生病肯定有，做动画的没有几个人身体是没毛病的。我的同事比我年轻，他们身体比我好着呢。就害怕身体会比较差，我经常会强加性的去找他们锻炼，打打羽毛球，出去爬山采风。

2018年6月 六道无鱼在黄山采风

我不能为了钱浪费青春年华

我小学就开始画各种各样的东西了，父母让我报了一些班，但上了一小段时间，不太喜欢，比较抵触，就没再去。等到初中，我的启蒙老师人非常好，教了非常多的东西，我就愿意跟着他学，所以接触绘画教育是从初中开始的。

当时差不多决定将来要走这个方向，只是具体做什么没有去想。

我自己不太仰赖父母，自己的生活自己主导，自己的未来自己去闯。父母多多少少会有抱怨，“这么辛苦干这个事情也干不出什么”。但是没有阻挠过我。家里人也想过给我安排工作，我的态度比较坚决，我说我不做这工作，也不做其他那些工作，我只做动画这一样。

毕业之后在上海、杭州也去尝试做过游戏、影视包装，因为做动画钱很少，那时候有生活的压力、父母的压力，游戏公司的薪水起码是我在动画公司的两到三倍。

当时动画公司环境也不是很好，我们非常想做自己的原创作品，但很难。第一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东西，第二待遇比较差。所以我宁愿自己多挣一些钱，花自己的钱去搞创作，心里的想法是这样。

但做一段时间发现还是不行。现在说这些话可能会得罪人，作为工作我们肯定会认认真真做，但是不是最热爱？不一定。我不能为了钱浪费青春年华，还是算了，咬咬牙自己再做做吧，也顾不上钱不钱的问题。

2016年回衢州开工作室，资金也不是很充足。主要当时我女儿刚刚出生，我和我太太在外面没有办法既照顾家人又兼顾工作。当然这边的运营成本肯定比一线城市低一些。

“10块钱注册公司”是一个乌龙。我当时是10万元注册的，工商局登记说不一定要那么明确，最低5块钱也可以。我说随意登记一下吧，他就登了10块钱。这的确是天眼查上显示的，我自己都不敢相信。（笑）

天眼查显示的工商信息

工作室成立的时候3个人，只有我和另外两个同事。那会儿我太太还没回来，在坐月子。当时为了讨生活，做了一些游戏、动画的外包工作，我们没什么名气，收入一般，但积累了一些做《雾山五行》的前期资金，算自己赚自己投入。

正式开始制作《雾山五行》是2017年7月，之后就不接外包了，也就没有收入了。因为我们的时间和精力真的非常有限，长期做外包的东西，也比较伤创作激情。

怎么回本没想太多。最重要的还是先把东西做出来，做出来才可能有后续，前期去谈也谈不成什么东西。

不推荐大家学习啊，这种方法风险太大了。

《雾山五行》是一个定生死的作品

做《雾山五行》设想的最坏的情况也很简单，没钱发工资了。2018年之前，发的工资都是自己的积蓄。2019年底好传给我们投了一些钱，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。

那时候，是大牛（好传动画CEO尚游）来衢州找我们谈的，之前在动画圈也互相认识，线上线下交流了很多次（最终确定了联合出品的合作）。

以前还有一些资本，也建立了一些联系。我所有的合作都建立在不影响创作的基础上，好传不太干涉我们的内容和想法，这个方面能够不受影响，我就去尝试。

除了资金，好传还负责我们所有的宣传、运营，我们还是搞创作为主，提供物料。如果好传没有加入，《雾山五行》可能就不会这个时间播出了。

有时候也挺累的。每个人都不可能会义无反顾去做一件事情，中间肯定很多波折和自我否定。否定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不是值得？你看现在很多人喜欢我们的作品，如果不喜欢，那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。所以人生就是一场博弈。

《雾山五行》对我们来说，差不多是一个定生死的作品。

现在心态还行，没有前两集上线那么紧张了，因为毕竟是作品第一次跟大家见面，顾虑、担心、兴奋度都会多一些，现在开播没多久就要步入尾声了，相对放松一些。

第三集还在调整，可能会有一些小漏洞，比如说一个眼神所看的方向，可能会给观众带来误导，直到上线前我们都会一直调整。

我父母也看了，他们挺满意的。之前不怎么鼓励，现在会加油什么的。但是我不会让女儿去看，因为她才三岁，不太适合。

《雾山五行》片头提示

我自己很少看动画，真的没有太多时间。最近看国产的看得多一些，比如《白蛇》《哪吒》《罗小黑》。

《雾山五行》会不会出电影，未来再说吧。不能因为大家喜欢，我们就去冲一样东西，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本心。接下来会不会按3集一篇章的模式推出，现在也不能确定。

怎么样表现才意味着国产动画进入一个良性发展的状态？我没想过这个问题，说实在的，我从来都不会去想我们能给这个行业带来什么，我想把自己最内心的东西表达出来，做纯粹的动画。

先别走开，结尾还有彩蛋哦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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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访、撰文 | 空山

编辑 | Tantalus

运营 | 鸡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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